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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读四书诉衷情

2021-09-12 来源:南方杂志 作者:詹得雄

  新中国成立初期,干部进城宣传共产主义,一些老人听不大懂。后来干部说,这么说吧,共产主义就好比孔夫子讲的天下大同。大家“哦”的一声,全明白了

  ◎詹得雄(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本文责编∕蒋玉

  清末民初,国难当头,仁人志士救国心切,认定四书五经打不过洋枪洋炮,批判之声慷慨激昂,偏激之情可以理解。西风东渐,新学一开,那些古书便渐渐束之高阁了。到钱穆1926年为中学生写《国学概论》时,便已叹息“中学程度,普遍低落”。到我70多年前上小学时,也只能在课文中见个片言只语了。疫年闭门,正好读书,平生第一回把《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敢说读,只是借助字典和白话翻译看了个大概,也不免有些感想,记之一二。

  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这句话是孟子说的,可谓四书的精华。孔子为什么要提出一个“仁”字来呢?经济是土壤,文化是上面开的香花和毒草。春秋战国(公元前770—前221)是周王朝没落的500多年,直到秦始皇统一天下为止。那时的生产力怎么样呢?用孟子的话说:“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土地都是天子与诸侯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时毕竟地多人少,所以孔孟极力劝导统治者施“仁政”,只要君王讲“仁”,百姓也以“仁”心奉上,君像个君,臣像个臣,父像个父,子像个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不但太平,也能丰衣足食,岂不美哉?值得注意的是,孔子讲的仁,有人道和秩序两个内涵,所以有“人伦”这个词,十分重要。

  孔子讲仁,可是君王不仁。周幽王宠褒姒,“烽火戏诸侯”,犬戎破镐京,天下大乱。后来各诸侯国相互争霸,杀人盈野,“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

  孔子忧国忧民,救世心切,广招学生,谆谆教导。然后带了一些好学生周游列国,对君王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很可惜,这些君王要么礼遇一下,给些银两;要么冷落在一边,让你自觉没趣;也有十分冷淡,弄得饿肚子的(“困于陈蔡”)。不理解他的人嘲笑他“累累若丧家之犬”。但老人家矢志不移,确有圣人风范。

  孔孟十分赞颂尧舜禹之世,“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多么崇高啊,舜、禹拥有天下,而不贪图自己享受)。这是他们的理想之治。用今天的眼光来解释,尧舜禹还处在原始社会的末期,生产力低下。那时候当个酋长或众酋长之王,更多的是付出辛苦和风险,要同恶劣的环境和大洪水搏斗,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所以想来那时的王与民的关系既是上下有序(有血缘因素)的,又是比较恭顺亲和的。到后来夏商周,生产力日见提高,有了剥削与被剥削的可能,私有制便盛行了,夏有桀,商有纣,周有幽,天下岂能不乱?

  要想不乱,孔子便提出了仁。如果上下都讲仁义,不就好了吗?孟子解释说:“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这个“道”,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所有人的“天下为公”。孔孟当然有其时代的局限性,但仁这个理念的内涵,的确讲到了公与私的矛盾和联系,上与下关系的对立与统一,也具体讲到了家庭和社会秩序,这是对人类思想宝库的巨大贡献,后人当然可以根据新的条件作新的解读。

  写到这里便联想到古希腊,与孔孟差不多同时代的师徒“三贤”——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也生活在诸城邦你争我夺的时代,柏拉图为此写了一本《理想国》,反对“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的观点,主张统治者要顾及属下百姓的利益。当然这个百姓是指自由民,不包括奴隶。他的理想是由哲学家来当王,很天真。他也周游各邦,但没人听他的,下场比孔子还惨。古希腊的这个思想为后来西方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埋下了伏笔。在新兴资产阶级同王权和教权争权时,提出了“人”或曰“大写的人”这个概念,力倡人的自由高于一切,这在当时是追求时代进步的。

  此“仁”与彼“人”有什么区别呢?孔孟的仁主张爱人,同时主张秩序,而西方的“人”主张个人张扬,“人是万物的尺度”,似乎自由便是一切,我爱怎样就怎样。这在资本主义发展的500多年中,特别是到了现代,便看到了它的偏颇和弊病。黑格尔就曾担心,说一旦充分自由这个抽象概念进入个人和民族的头脑,就没有什么比它更难以控制的了。今天回过头来看,再看看美国今天防疫中的乱象,争论戴不戴口罩的自由,便知道黑格尔的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啊!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春秋战国时思想十分活跃,百家争鸣。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儒的来历,有专家认为,“儒”字中有个“雨”字,远古时有一些专门占卜祭祀的巫士,天旱了由他们来求雨,渐渐地这些人掌握着王室的文物档案,成了最早的知识分子。周王室衰落后,儒生散落民间,境遇不同,主张也不同。墨家代表的是主张兼爱的种田人,颇有点大公无私的气概,褐衣墨面,像苦行僧。他们的对立面是杨朱,主张“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像极端个人主义者。

  有一次孔子的大弟子子路,向一位除草的老人问路,老人讽刺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孔子听了说他是“隐者也”。此人有道家的风范。当时除儒、墨、杨之外,还有法家、阴阳家、名家(刑名家)等。《韩非子·显学篇》说:“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法家学术上的源头是荀子,他是儒家出身,以儒为主,融合法、道,兼采名、墨。他的学生韩非子和李斯等协助秦统一了中国。

  由此想到一个问题,孔孟有那么好的理念,但没能把乱世变为治世,而倚仗法家的秦始皇却做到了。嬴政是不是比他们高明呢?他乃千古一帝,“挥鞭以御天下”,后人骂他残暴的不少,但都不敢骂他统一中国。孟子好像有预言似的:“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不信仁义道德,光凭强力,天下连一天也坐不稳啊!秦果然二世而亡。究竟谁比谁高明呢?老百姓有一句话,要成事,必须“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把两方面都讲了。到了南宋,1000多年了,有人在驿亭梁上写了一行字,“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大儒朱熹把这句话写进了自己的文章里。这是后世对孔子的肯定。

  孟子在2000多年前就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下……”人民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这是新时代仁义的黄钟大吕,其雄浑的回响,激荡着新时代前进的旋律!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清末面临千年大变局,震动的不仅仅是政局,还颠覆了对传统文化的崇拜。为什么以四书五经为精神支柱的大清帝国,被所谓蛮夷打败了呢?

  康有为梁启超从旧体制中觉醒,但又一心想在旧体制的框架内来救王朝、救中国。康有为写了《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从四书五经中寻章摘句,为维新寻找依据,《诗经》中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给了他们勇气。

  值得一提的是,康有为写了在当时颇有点惊世骇俗的《大同书》,用《礼记·礼运》中的大同理念,结合西方的进化论等思想,为中国指出从升平、太平走向大同的美好远景。但他又主张君主立宪,担心大同思想与之冲突,所以坚拒刊行。在《康南海先生诗集》的序言中,有人解释康担心的是“大同之治非今日所能骤几,骤行之恐适以酿乱”。维新改良尚可,革命不行。

  与康梁同时的,还有一些先知先觉的知识分子逐渐明白,需要“借西方的火,来照亮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是最早从西方借火的,基本上以西方为样板,并付之行动。后来的胡适则自以为用西方民主思想和体制就能改造中国。老百姓等不及了,孙中山在国外时辛亥革命就爆发了。清王朝结束,但人们期待的新中国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袁世凯称帝、军阀混战。即使北伐成功,中国人民身上依然有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1917年俄国“阿芙乐尔号”的炮声震荡了中国。要改变中国,必须革命,别无他途。这在中国第一代马克思主义者的言行与书信中有明确记载。往后的历史,到底是哪个党、哪个阶级、哪些人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开创了今天这么辉煌的局面,人在做天在看,人民心里都清楚,不是一些人糊弄几下就可以虚无掉的,且不赘述。

  现在需要思考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且不说理论,还是看看事实吧。第一个事实是,中国第一代马克思主义者都有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底,如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周恩来等等。记得延安四老之一的一位老革命家说过: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古文化有机结合起来,可以开出奇葩(大意)。李大钊的“铁肩担道义”,陈独秀的高尚人格,处处闪耀着仁义道德的光辉。要做一个好党员,先要做一个好的中国人。《大学》开篇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中庸》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讲的都是做人的道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老道理一点也不过时。如果本人作风不正,家里乌七八糟,还想兼治天下?近来有一个现象已引起大家的高度关注,那就是在文艺界资本对道德底线的疯狂冲击,血性靠边,娘炮逞妖,男不男女不女,还像个中国人吗?这是个世界现象,难怪不少西方学者也痛恨这种人不人、家不家的颓靡世道,呼吁要用孔夫子的学说来匡正时弊。

  第二个事实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干部进城宣传共产主义,一些老人听不大懂。后来干部说,这么说吧,共产主义就好比孔夫子讲的天下大同。大家“哦”的一声,全明白了。中国人接受社会主义的平等和共产主义的大同,一点也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做好,如何让老百姓自己投身进去并切身感受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好处。如果与己无关,那也只能是个美丽的传说。

  基于这两个事实,我们要做扎扎实实的工作,把古代经典中有利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元素适当地总结好、阐述好,结合革命传统宣传好,特别要从娃娃抓起,进课堂,进课文,进头脑。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需要一代代中国人承上启下,兼收并蓄,改革开放,守正创新。大家都熟悉“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这段话,这次读《孟子》,才知道前面还有“舜发于畎亩之中……”等几句。深入基层,以民为本,艰苦奋斗,这是老祖宗的古训啊。非此,任何美好的远景都是空的。

网编:陈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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