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文化基因密码，点亮特色文化魅力

在汕尾的市井街巷中，中原文化的基因以鲜活的形态存续至今。在保护与活化的实践中，汕尾正续写着文化枢纽的新篇章

◎《南方》杂志记者／左志红 

◎本文责编／刘龙飞

从商周时期的白田山遗址到明代的坎下城，从西秦戏的梆子腔到曾氏古民居的族谱，汕尾如同一条隐秘的文化长河，暗藏着中原文明南传的千年密码。

山海之间的文明通道

莲花山脉与南海之间形成的狭长走廊，是粤东通往闽南的陆路要道，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早在商周时期，汕尾便成为岭南与中原交流的前沿阵地。2023年发掘的白田山遗址中，后山文化的鸡形陶壶与浮滨文化的玉戈、玉玦同处一域，实证了汕尾先民已形成阶层分化的成熟社会形态。这些器物的工艺特征，与江西吴城遗址、福建昙石山文化存在微妙关联，暗示着中原文明通过长江流域或赣江流域间接影响岭南的路径。

真正让汕尾成为文化枢纽的，是汉武帝时期开通的羊蹄岭驿道。这条穿越莲花山脉的千年古道，将中原王朝的行政网络延伸至粤东。东晋咸和六年（331年），海丰县的设立标志着汉文化在此扎根。考古发现，南朝至初唐的墓葬中，中原风格的莲花纹墓砖与北方白瓷大量出现，证明行政建制推动下的汉文化同化已深入民间。宋代以降，随着闽南移民的涌入，汕尾成为河洛文化向粤西传播的跳板，形成“福佬—客家—广府”多元共生的文化格局。

活态传承的文化基因

在汕尾的市井街巷中，中原文化的基因以鲜活的形态存续至今。

西秦戏艺人在舞台上唱响的梆子腔，与秦腔有着血脉相连的高亢激昂；正字戏的“中州官话”唱腔，保留着唐宋时期中原音韵的余韵。这些被列入国家级非遗的稀有剧种，不仅是戏曲史的“活化石”，更是文化传播的见证。

古民居建筑同样承载着中原记忆。海丰梅陇镇的曾世合古民居，采用“四马拖车”的传统格局，宗祠门楣上“南丰世泽，东鲁家声”的对联，直接呼应着山东嘉祥曾庙的宗族渊源。族谱记载，其先祖在西晋永嘉之乱后经江西、福建辗转至此，建筑中使用的福建杉木与糯米灰浆，至今仍坚固如初。这种“北体南用”的建筑智慧，将中原礼制与岭南气候完美融合。

民俗活动中，中原农耕文明的印记更为深刻。每年正月廿二，梅陇镇的“王爷奶奶回娘家”巡游，将中原社祭传统与海洋信仰结合：彩车上的金尊神像身着明代服饰，巡游队伍中“滚地金龙”的腾挪翻转，暗合中原龙舞的刚劲威仪。这些看似混杂的文化元素，实则是中原礼制在岭南的创造性转化。

考古实证的文明脉络

近年来，考古发现不断刷新着人们对汕尾文化渊源的认知。沙坑遗址出土的晚商至西周陶器，其折沿绳纹釜的制作工艺与中原商周器物存在技术关联，南方科技大学唐际根教授认为，这是中原文化通过长江流域间接影响的证据。更令人惊叹的是，2023年白田山遗址出土的商代玉戈，其形制与河南殷墟妇好墓的玉戈如出一辙，暗示着中原礼制在岭南的早期渗透。

墓葬考古同样揭示着文化交融的轨迹。陆丰南峰山发掘的南朝墓葬群中，“满纹砖室墓”结构与闽南泉州墓葬高度相似，印证了“中原—闽南—汕尾”的文化传播链。墓葬中随葬的青瓷碗、盘，其釉色与纹饰有越窑的细腻，又有中原白瓷的素雅，体现南北工艺的交融。

汕尾博物馆馆长练娟的研究揭示了更深层的文化互动：汉代灰陶灶、陶鼎等冥器的出土，表明汉初南越国推行的“和辑百越”政策，已将中原丧葬礼仪植入当地社会。这种“礼俗先行”的文化传播模式为后来的移民潮奠定了心理基础。

学术与民间的双重叙事

学者与民间研究者从不同维度构建着汕尾的文化脉络。人类学奠基人杨成志早在1942年便指出，汕尾的考古发现“打破了‘广东无文化皆蛮族’的旧观念”，首次将其纳入中原文化南传的学术视野。练娟通过羊蹄岭驿道的研究，提出汕尾作为“陆路驿站+海上港口”的双重枢纽理论，这一观点被广东省考古研究院的系列发掘所证实。中山大学周大鸣教授则从复合文化形态切入，认为汕尾的多元性恰恰是中原文化适应性传播的典范。

民间记忆同样为学术研究提供佐证。曾氏宗祠的碑刻、林氏家族的族谱，详尽记载着“中原—闽南—汕尾”的迁徙路径。海丰林氏后人林老先生展示的族谱中，“唐陈元光入闽”“宋室南渡”等重大历史事件被反复标注，成为家族叙事的核心。这种“口述历史+文献记载”的双重记忆，与考古发现形成互证。

地方史志的编纂则将学术成果转化为大众认知。《海陆丰历史文化丛书》系统梳理了语言、民俗中的中原元素：福佬话保留的300余个古汉语词汇，如“睇”（看）、“惊”（怕），与《广韵》记载高度吻合；冬至祭天、春节贴桃符等习俗，与中原礼制一脉相承。这套由近百位地方学者编纂的丛书，成为理解汕尾文化的钥匙。

古今交融的文化再生

在保护与活化的实践中，汕尾正续写着文化枢纽的新篇章。明代坎下城的修复工程，将海防遗址转化为文旅融合的典范：城墙上的明代火炮与现代数字投影交相辉映，德钦书院遗址与香洲中学形成“古今对话”。2025年南粤古驿道定向大赛在此举办，参赛者沿着羊蹄岭古道奔跑，沿途的考古遗址展示牌与非遗体验摊位，让历史叙事变得生动可感。

非遗传承人的创新尝试，让古老艺术焕发新生。碣石五色狮舞的传承人将LED灯光融入传统狮头；罗洞木偶戏班将客家山歌与现代音乐剧结合，创作出《乡村振兴》等新剧目。这些创新不仅吸引年轻观众，更让文化传播突破地域限制——西秦戏《王昭君》曾赴加拿大演出，海外观众在异域他乡感受到中原文化的魅力。

红色文化的传承中，中原精神以新的形态延续。红宫红场的讲解员在讲述苏维埃政权历史时，常会提及彭湃家族的“义庄”传统，这种中原宗族的济贫理念，成为红色精神的本土注脚。

网编：李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