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白俄罗斯变局 俄罗斯反思结盟政策

　　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俄白关系也在悄然变化。俄罗斯为巩固本国西线阵地，理应支持白俄罗斯，但对其总统卢卡申科心存芥蒂。卢卡申科既要俄罗斯支持，又不想被俄罗斯控制

　　◎ 盛世良（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 本文责编∕郭芳

　　2021年1月10日，天寒地冻，白俄罗斯反对派顽强地举行例行的星期日抗议。自去年8月卢卡申科第六次连任白俄罗斯总统以来，白俄罗斯抗议运动已持续5个月。入冬后天气转冷，反政府头面人物有的被拘、有的流亡，非法集会人数日渐稀少。当局内靠强力部门，外靠俄罗斯支持，控制住了局面。

　　2021年初，卢卡申科明确表态，白俄罗斯人如果不喜欢现总统，只能通过选举更换。他呼吁民众把2021年变成人民团结年。

　　白俄罗斯面临内外挑战

　　挑战主要来自国内。卢卡申科执政26年，难免“江郎才尽”。近年来社会经济状况恶化，民众不满，反政府运动同情者增多。

　　经济衰退。2019年白俄罗斯GDP为630.8亿美元，人均6678美元，比2014年减少近2000美元。2020年经济负增长1%，本国货币贬值26%，债务相当于GDP的54%。

　　新冠肺炎疫情加重。到2021年1月11日，白俄罗斯941万人口中，累计感染者近21.4万人，病亡1526人。

　　历时5个月频繁出警，强力部门人员心生厌倦。部分军警和越来越多的中老年人对抗议者由旁观到同情。去年11月民调表明，16.3%的人支持卢卡申科，22.5%支持抗议者，61.2%持中立态度。

　　对卢卡申科的唯一盟友俄罗斯，民众态度趋冷。2017年1月，赞成与俄结盟和与欧结盟的人分别占64.9%和19.1%；到去年11月，分别为22.5%和16.3%，39.9%的人主张双向结盟，22.9%的人主张不结盟；45.6%的白俄罗斯人因俄罗斯支持卢卡申科而恶化对俄看法。

　　反对派为避免暴力镇压，从去年11月22日第16次星期日例行抗议开始，采用“天鹅绒革命”方式，不喊口号，不打标语，仅举着象征民族独立的白红白旗静默抗议。

　　挑战也来自国外。西方尽管疫情汹涌，政坛乱象环生，无力强势干涉，但并不放弃支持“颜色革命”、推翻敌对政权的目标。

　　一是资助反对派。到2020年12月2日，欧盟国家向白俄罗斯公民社会组织提供资金3000万欧元，供其组织抗议活动，为参加活动的“受害者”提供司法、心理和医疗援助。

　　二是打信息战。西方邻国向白俄罗斯传媒和社会网络抛本国领导“黑材料”，欧盟和美国直接为“自由”电台和“欧洲”电台拨款，在媒体上攻击卢卡申科“独裁、篡权、践踏民主”，呼吁民众反政府，通过社会网络协调抗议活动。

　　三是政治经济施压。欧盟不承认卢卡申科的总统地位，降低同白俄罗斯当局政治接触的级别，支持流亡的白俄罗斯反对派头面人物。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要求白俄罗斯当局停止暴力，欧盟人权事务特别代表呼吁成立国际法庭审判白俄罗斯领导人，国际奥委会禁止卢卡申科以国家元首身份出席东京奥运会。欧盟在去年分两拨制裁50名白俄罗斯政治家，并考虑第三拨制裁。

　　四是宗教介入。设在美国的白俄罗斯东正教自治教会去年宣布把卢卡申科革出教门，受西方影响的18万白俄罗斯新教信众反对现政权，受境外支持的白俄罗斯教会人士积极参加本国反政府活动。

　　卢卡申科依靠两大后盾

　　卢卡申科内靠强力部门制服反对派，外靠俄罗斯抵御西方压力。

　　对待非法集会，白俄罗斯当局态度强硬。内务部领导放出话来：“上街示威的，多为匪徒、酒鬼、毒贩和倒卖外币者，对这样的人应该采取强硬措施。对非法抗议参加者可使用制式武器。”

　　2020年初，卢卡申科专程视察首都明斯克特警部队，被授予优秀特警才有资格戴的“黑贝雷帽”。特警队长对总统说：“您始终与我们在一起，您是当之无愧的特警战士！”卢卡申科亲吻黑贝雷帽，兴奋地说：“我是特警战士！”

　　白俄罗斯强力部门人员充足。这个人口不足千万的国家，内务部官兵达4.4万。应对群体性事件，特警、特种部队和快速反应部队轻松自如。当局厚待军警，发放比全国职工平均月薪高近一倍的工资，提供每天7美元的出警补助，外加优厚的福利待遇，军心稳定。

　　卢卡申科从俄罗斯获得多方面支持：

　　——政治和舆论支持。普京亲自出面支持卢卡申科维护国家主权和政局稳定，揭露西方插手白俄罗斯内政的阴谋。

　　——对强力部门的支持。俄罗斯提供警用武器，每年为白俄罗斯强力部门人员提供在俄受训机会。

　　——军事支持。俄罗斯组织预备队，必要时协助白俄罗斯维护领土完整。俄白去年举行“斯拉夫兄弟”大型军演，今年将在白俄罗斯举行“西方-2021”战略演习。

　　——经济支持。俄罗斯提供15亿美元贷款，帮助白俄罗斯清偿2020年到期债务，继续低价提供原油，供白俄罗斯以市场价出口原油或成品油。

　　俄罗斯支持白俄罗斯独立和稳定，但并不支持卢卡申科个人无限期执政。普京曾于2020年9月建议卢卡申科尽快实施宪法改革，提前举行大选，平稳可控地完成政权过渡，卢卡申科满口答应。此后形势好转，今年1月10日，卢卡申科说新宪法草案要到年底制订，随后才能举行全民公决和大选。

　　俄罗斯智库的看法是，白俄罗斯问题的实质在于卢卡申科不想离开政坛，而且只相信暴力维持统治。他在俄罗斯支持下渡过难关，只想同俄扩大经济合作和国际协作，不想改革政治体制。俄罗斯希望卢卡申科团结温和反对派，孤立亲西方强硬派。卢卡申科却认为，“温和派”既勾结俄罗斯又被西方接受，因而更危险，他只接受反对派彻底投降。

　　俄白两国反思对外政策

　　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俄白关系也在悄然变化。俄罗斯为巩固本国西线阵地，理应支持白俄罗斯，但对卢卡申科心存芥蒂。卢卡申科既要俄罗斯支持，又不想被俄罗斯控制。

　　苏联解体近30年，白俄罗斯尝到独立自主的甜头。对多数白俄罗斯人而言，与俄罗斯结成联盟国家，吸引力不大，部分民众期望与欧盟发展关系。民调表明，支持俄白联盟的人从去年初的三分之二减为年底的五分之二。

　　今年1月11日，卢卡申科就本国政局和对外关系问题，对俄罗斯电视台阐述立场： 2月中旬将举行白俄罗斯人民代表大会，如果代表同意，可启动修宪进程，修宪案将付全民公决；反对派头面人物季哈诺夫斯卡娅是美国和波兰操控的木偶，有些西方国家不承认白俄罗斯总统选举结果，丝毫不妨碍其本人执政；白俄罗斯奉行多方位外交没什么坏处，希望与美国调整关系，美国也并非无动于衷；白俄罗斯遭受制裁后，除了俄罗斯，仅中国施以援手，而且一举投资70亿美元；等等。

　　俄罗斯也开始反思其对白俄罗斯政策。

　　俄罗斯为保西线安全，决不许“颜色革命”在白俄罗斯得逞。俄罗斯不支持白俄罗斯反对派，希望白俄罗斯在卢卡申科之后依然由现在的精英掌权，同时通过宪法改革满足社会的民主愿望，保证政局稳定。

　　俄罗斯怕“失去”白俄罗斯，北约怕俄罗斯向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扩张”。白俄罗斯领导人巧妙地调动这“二怕”，从俄罗斯获取政治和经济利益，同时让西方对白俄罗斯留有余地。

　　俄罗斯有政治家认为，这“二怕”是冷战思维残余。俄罗斯现在既无必要，更无能力搞地缘政治扩张。白俄罗斯的战略屏障作用已经下降，今后外敌入侵不见得会像1812年、1914年或1941年那样，从白俄罗斯入境。俄罗斯需要白俄罗斯成为好伙伴、好邻居，但无须过多关注其政治制度的性质和领导人的倾向。

　　俄罗斯由反思对白俄罗斯政策，进而反思本国的结盟政策：能否用便宜而灵活的伙伴关系取代高价而古板的结盟政策？俄罗斯依靠充裕的战略核力量，足以在“美国—北约”这一主要战略方向上保证本国安全，无须在欧亚地区建立北约式军事政治同盟。俄罗斯在遭受外来威胁时不可能期待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盟国为它“两肋插刀”，也不必向盟国承诺军事保护。

　　在俄罗斯政治家看来，跟俄罗斯与名义上的盟国关系相比，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成效更显著。

网编：陈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