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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章:我以我笔绘河山

2020-11-23 来源:南方杂志 作者:李梦醒

  陈金章的画作里,有着大自然的奇妙瑰丽,更有极致规范又不断突破自我的笔墨,磅礴大气、俊朗清逸的山川中,亦有细腻润泽、百转千回

  ◎《南方》杂志记者/李梦醒 发自广州

  ◎本文责编/蒋玉

  走进位于广州美术学院一宿舍楼顶楼陈金章的家,与昌岗路外的车水马龙形成鲜明对比,恍惚间有与世隔绝之感。一方书房里暗色的水泥浑然一体, 连着外面摆着几盆造型各异的盆景的阳台,这便是广州美术学院教授、著名画家、荣获第二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全国优秀教师、被誉为岭南画派第三代代表人物的陈金章的“山水天地”了。

  “我现在耳朵不大听得见,真糟糕呀。”尽管耳疾不便,却并不影响陈金章的创作,甚至让他更加远离俗务、耳根清净了。出生于1929年2月的陈金章,如今已91岁高龄,腿脚不甚灵便但却坚持事事亲力亲为。《南方》杂志记者一来到,他赶快招呼记者坐下,接着便在墙面铺画,并不要他人帮忙。他自己一点点打开包装、铺开画卷、贴上吸铁石,从从容容。谈话便对着一墙墨色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同山不同貌

  “你看,这个云的浓淡远近是不同的,很微妙。”陈金章指点着《春山云起》请记者由远及近地看。不经意之间变换角度,观者会有云仿佛在画幅之中、山川之间冉冉飘动流淌,不可谓不神奇。

  云动,并非风动、心动,在于对笔墨的深刻理解和日复一日的练习。陈金章坦言:“我读书时,正是抗战时期,别说钢笔,连铅笔都少见。所以,我是从高中才开始用钢笔,此前一直用的都是毛笔。”儿时起,陈金章便对绘画产生极大的兴趣。还在化州老家时,他的中学老师宋森先生一直鼓励他画画。“他经常表扬我,他说,陈金章,你应该画画,考高剑父先生的学校!”在宋森老师的最初启蒙和鼓舞下,陈金章坚定了画画作为一生的目标,并来到由高剑父担任校长的广州市立艺术专科学校求学。在这里短短两年的时光,陈金章拜师于高剑父、关山月、黎雄才。经历了中南美专四年油画学习后,陈金章最终在老师的影响下回归国画笔墨,并为广州美术学院的国画教育作出毕生贡献。

  《长江的黎明》是陈金章在中南美专的毕业作品,为了体验生活,陈金章来到了武汉长江,那时候苏联正在援建长江大桥。他下到工地里,跑到房子般大的桥墩上,感受那里清晨工人开工的场景。

  “黎明的时候太阳刚刚出来很漂亮,我就很想画些画。那时候我还不懂国画,就用油画的方式来画。这幅作品就是《长江的黎明》,它也就成了我的毕业作品。刚好那时有一个中南五省画展,学校就把我的画挑去参展,后来才知道拿了一等奖。我还得了80元奖金,那时候80元很多。黎老师叫我还是画国画,于是我把这个奖金都拿来买宣纸颜料了。”

  一谈起老师,陈金章站起来指着书房边桌上显眼位置的一张照片,说: “这是我和黎雄才老师的合影,黎老师是我的恩师,他劝我转到国画来。怕我有顾虑,他说:‘你不要担心,我教你画画!’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写生,是陈金章艺术人生中极重要的部分。每去过一个地方,他便会创作一批写生习作。谈话间,陈金章拿出一沓在三清山、阳朔等地写生的画作,一一展示给记者。同山不同貌,在陈金章笔下,变幻角度便有远近不同、层次不一。可以想象,在山上写生的陈金章,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地观察与研磨,饱受饥饿奔波、严寒酷暑,经年累月以生活、以自然为师,才能有或壮丽、或迤逦、或秀美、或清逸的山水风光,形成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

  岭南山水新高度

  《千里江山图卷》是31年前陈金章的画作,被画界誉为他“花甲之变”的代表作之一。“我到长江,是从宜昌坐小船出发,到对面的县,画几天,再坐小船去对面画几天,就这样在长江上待了一个月,才到了重庆万县。”三峡归来,陈金章潜心创作,待到画作完成,关山月见到后非常激动,亲自挥笔题画名。黎雄才也打电话给陈金章,说:“你以后这样画下去就可以了!”之后,黎雄才为这幅长卷题款:“陈金章以半载时间一气呵成之作。”两位先辈同在一学生画上题画名、题款,可能史无前例,也后无来者。有了黎雄才老师这唯一一次肯定,陈金章面对自己的艺术变革,有了信心,也有了方向。

  2009年7月29日,中国美术馆敞开了它代表着“中国美术最高殿堂”的大门,为陈金章举办个人画展。中国美术馆1号圆厅里,悬挂着陈金章耗费半世纪的精力创作的60多幅画作。作品能够进入中国美术馆1号圆厅的广东画家,之前仅有关山月、黎雄才等少数大家。学界对公认的岭南画派第三代传人陈金章的研究,提出了“岭南山水新高度”的评价和观点。

  陈金章的画作里,有着大自然的奇妙瑰丽,更有规范又不断突破自我的笔墨,磅礴大气、俊朗清逸的山川中,亦有细腻润泽、百转千回。刚与柔、黑与白、天与地,气象尽在笔墨与线条上,丘壑也在胸怀中。

  空间,云雾,是陈金章的画中不得不谈的两个元素。陈金章的山水画,继承了中国山水画传统的空间结构表现方法,综合运用郭熙《林泉高致》提出的高远、深远、平远“三远”和韩拙《山水全纯集》的阔远、微远、幽远“三远”,还充分吸收西画里表现空间结构与纵深层次的明暗光影、透视等表现手法。因而,陈金章的空间表现里不仅有了旷达的视觉感受,也有宋画中既虚空又富有灵韵的中式意境和趣味。而对云的表现的变化,也代表了陈金章自身艺术上的变化。陈金章笔下的云,灵动、缥缈、高洁,富有流动感、透明感,充满气韵。这种天真自然早已超脱了传统的束缚,而是吸收了西方写实的长处和他自身给予云的理解与意义的结果。陈氏之云,岭南甚至全中国也仅此一家。

  淡墨山水、清静境界。这是陈金章内心自然的流露,也是他常年笔墨探索的结果,是一种对山水审美、人生意味的极致追求。因而,过了花甲之年后,陈金章的画越来越细腻、简净和旷远。

  绘事家国事

  从高剑父的“上马杀贼、提笔赋诗”到关山月的“我以画笔写山河”,再到陈金章的“绘事家国事”,抛开技法、艺术上的讨论,岭南画派留下的精神财富在当下仍然是与时俱进的一张岭南文化名片。陈金章的家国情感不同于老师高剑父、关山月、黎雄才等人那般外放而激烈,他对乡土、对民族、国家的爱如他的画一般深沉、沉静,暗藏风云。

  2004年,陈金章奉关山月、黎雄才二位老师所托,为广州创作一幅主题为“春到岭南”的国画。黎老说:“我和关老未真正把山水红棉画好,画红棉多以花鸟画为主,希望你探索一下,以山水红棉表现方式来完成这幅画。”于是,从迎宾馆到越秀山,从中山纪念堂到人民公园、鲁迅纪念馆,陈金章一路观察、研究、写生,构草图。他发现,木棉不仅矗立的姿态十分挺拔英气,下弯的枝条和上升开放的花朵形成对比,还体现了求上的精神。一个月后,陈金章完成了《珠江春晓》的创作,继而以此为基础完成了《报春图》。灿如朝霞的红棉、晓雾初散的岭南远山,飞鸟、山峰、白雾……早春南国生机勃勃。相比之下,“报春”比“春到岭南”更具人文韵味,立意上更歌颂了羊城领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包容、进取、向上的城市气质。

  无论是在海南的热带雨林中苦捱59天写生所得、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的《南方森林》,还是从1980年起构思、2006年重画、数易其稿、展现青年学生学军操练的《龙腾虎跃》,陈金章都努力将一腔激情化为画中永恒的墨色与流线。在陈金章的作品中,收获山楂的北方农家、几叶扁舟飘过万重山的景象,都富有不饰雕琢、浑然天成的杳渺诗意。陈金章正用这种淡墨山水中的繁茂与清雅、厚重与淡然,透露出清健明朗的气息,他力图以这种新的山水面貌传达出新中国尤其是新时期以来的山河气象。在创作的过程中,他慢中求精、求力和美,在清晰、明朗、整体的基调中渗透自己率真的笔墨情趣和时代心声。他的创作激情是内敛的、博大的,又是悠长、细腻的。

  教学相长

  《南方》杂志:中国画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陈金章:中国画最大的特点是线条。《贡唐嘉木》里的线条是很沉着、力透纸背、不含糊的,都是线条的,这些线条都要一笔笔才能画出来。没有线就没有画了。现在很多人画不了这样的画,我用小笔,大大小小的线条画了半个月。这棵树是高州的一棵千年荔枝木,杨贵妃时代就有这棵树了。高力士是高州人,在高州寻了这棵树,将荔枝进贡到长安宫中。原来这棵树是很高的,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这棵树里面全空了,可它还活着,还不死,还结荔枝,它的生命力多强啊。今年我看到这棵树了,心里很感动,所以我把它画下来了。画这幅就是画树的肖像,这是唐代最美好的树木。中国画就是水墨画, 别的不需要的。

  《南方》杂志:您选学生的标准是什么?

  陈金章:我一共带了六批研究生,张治安、刘书民、周彦生、陈永锵、万小宁、陈新华、苏百钧、李劲堃、朱永成等这些学生都成了广东美术界的中坚力量。当时,为了挑学生,我跑了中南五六个省,通过听取群众反映来了解学生的为人。如果为人不行,那也是画不好的。

  《南方》杂志:教学的内容是什么?

  陈金章:一个是要到生活中去写实。我带学生时,每个学期都至少有一个月去写生。还有一个就是要临摹好画,特别是宋画,比如范宽的。

  《南方》杂志:怎么看待国画的未来和国画教育?

  陈金章:老的老师退休了,年轻的老师技术能力还没有完全跟得上来。后继有人与否还要看情况如何,突出的学生不够多。没有好老师,就没有好学生出来。就怕跟错老师,走的路走错,方向不对。所以,提高老师的水平非常重要。老师现在面对的学生数量也变多了,压力也大,也很辛苦。要把好老师集中起来,放在教学第一线去。

  丘壑于形更于心

  《南方》杂志:为什么有的山水画会显俗气?

  陈金章:山水画最讲究意境。如果没有意境,就不能被称为山水画。中国画最重要就是意境。画画的用笔要有功力,没有功力就画不出好画。画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形象,要把握准确才行。功力与格调都不能少。如果对生活的感受不深,只是按照自己想的去画, 或者为了出名、赚钱去画,那就会俗气了。最糟糕的就是俗气的画,这个和做人有关系。人追求什么是很重要的,对生活的不同感受也影响着不同追求,要有自己的感受。搞艺术是不能乱涂的,艺术有着艺术的规律,要按照艺术的规律画画,也不能凭空画画。

  《南方》杂志:如何理解山水画中的意境?怎么画才有意境?

  陈金章:意境也不能想出来,这也是画出来的,首先技术过关才行。我小时候还是秀才先生教书,那时候读了大量唐诗,至今都记得。唐诗宋词就印在我的脑中,这是国画的根,也是中国文化的根。我现在依然喜欢看古书。中国的文化是很高深的,要多读“古东西”,如果不读这些书,不了解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就不会懂得中国画的意境。从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李清照写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里就能够读到这种意境。看一幅山水画是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如果看了一幅山水画还很浮躁,那这幅山水画是不行的。

  笔墨不拘

  《南方》杂志:中国画难在哪里?

  陈金章:难在如何表现对象。画之前就要想清楚怎么画、怎么表现,追求的是什么。比如《阳朔风光》里表现的是雅和朴素,这就是这幅画里要追求的。阳朔不是大山大岭的大气派,而是有独特的山明水净之感。它的山重重叠叠,建筑显得很单薄。所以我用淡淡的墨来表现它,这幅2.6米的《阳朔风光》我画了两三个月。它的雅气很让人舒服。黄山就是很有气魄的,我觉得黄山是最好的。我曾去过两次黄山写生。

  我现在画画就比较辛苦,画半小时要休息一下,两条腿站时间长了就不行。所以我得慢慢画,有时候一幅作品要画一两个月。

  《南方》杂志:学习西画对画中国画有帮助吗?

  陈金章:有很大的帮助。我在中南美专是学习油画的,我吸收了西画里面强调的光影和素描画线、造型的元素。吸收好的,为我所用,这对我画国画非常有帮助。素描是很科学的,它能够提高观察、理解、表现能力。素描能让你学会造型、构图。

  《南方》杂志:接下来还有什么创作计划?

  陈金章:我做了一个小手术,虽然不大,但是很辛苦。我休息两三个月后,还是准备出去画。多出去走走,看到山河风景,就想创作。老是关在家里,是画不出好画的。现在的画都是过去看的山河留下的。好东西是你走进山河里,你很感动,很想画它,才能画出来的。

网编:陈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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